危機不應該是常態(tài)，但風光等新能源存在的問題，決定了全球能源轉型需要周密的政策措施和充分的時間，否則未來能源危機會經常發(fā)生
文 | 王能全
談到能源危機，最著名的就是20世紀70和80年代的兩次石油危機。以不斷暴漲的歐洲天然氣和電價為開端，新一輪的能源危機從2021年9月起正在席卷全球。對于在解決氣候問題和能源轉型熱潮的當下發(fā)生的這一場能源危機，研究界和社會大眾普遍關心的問題是，這次能源危機的內在原因是什么？這種能源危機是一時的偶發(fā)事件，很快就會過去，還是會成為未來全球清潔能源轉型中的常態(tài)？為此，我們組織了三篇文章，試圖回答這些疑問和關切。這三篇文章說明的是，全球能源轉型不會是一日之功，鑒于對于能源轉型看法的分歧巨大，如果世界各國不高度重視油氣等化石能源行業(yè)的投資，能源危機將成為解決氣候問題和全球清潔能源轉型中的常態(tài)。雖然我們并不完全贊同文章中的有關觀點，但其價值在于提醒人們，應高度重視氣候與能源轉型過程中存在的眾多技術性和投資問題，積極妥善采取措施努力加以解決，以便世界清潔能源轉型能較為順利并穩(wěn)妥地進行。
01
能源危機在全球清潔能源轉型過程中將成為常態(tài)
歐洲的能源危機發(fā)生以來，有大量文章分析這一次危機發(fā)生的原因，也有專家據此對未來的全球能源形勢進行研究和預判。2021年10月5日，《世界石油》網站刊發(fā)了彭博社大衛(wèi)·R·貝克、斯蒂芬·斯塔普欽斯基、丹·默托和雷切爾·莫里森撰寫的文章，“今天的全球能源危機只是‘清潔能源’時代的第一次”，我們認為這篇文章的分析較為詳細、全面，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文章認為，目前由歐洲蔓延到全球的能源危機，是由于風能和太陽能的間隙性及儲能不足、對石油天然氣等傳統(tǒng)化石能源的投資下降造成的，在全球解決氣候問題和能源轉型的過程中，未來能源危機將成為常態(tài)。
文章一開頭，就明確指出：世界正在經歷清潔能源轉型的第一次重大能源危機，這不會是最后一次。
從英國到中國的天然氣和電力市場正面臨著嚴重的短缺問題，而需求正從疫情中迅速恢復。幾十年來，地球一直面臨著動蕩的能源市場和供應緊張?，F(xiàn)在不同的是，最富有的經濟體正在經歷自電力時代開始以來最雄心勃勃的電力系統(tǒng)改造，沒有簡單的方法儲存可再生能源產生的能量。
向清潔能源的過渡旨在使這些系統(tǒng)更具彈性，而不是更弱，但實際的轉變將需要數(shù)十年的時間。在此期間，世界仍將依賴化石燃料，但主要產油國目前正在大幅度改變生產策略。
世界最著名的能源分析師、《新地圖：能源、氣候和國家沖突》的作者丹尼爾·耶金說：“這是一個警示信息，表明能源轉型將會多么復雜”。
在根本性變革的陣痛中，世界能源體系明顯變得更加脆弱，更容易受到沖擊。
波動的原因
以歐洲的動蕩為例。在一個比正常寒冷的冬天耗盡了天然氣庫存之后，由于經濟復蘇的需求激增過快，供應無法匹配，天然氣和電力價格飆升。如果新冠疫情在20年前出現(xiàn)的話，類似的事情可能也會發(fā)生。
但現(xiàn)在，英國和歐洲依賴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能源組合。煤炭已經大幅削減，在許多情況下被更清潔的天然氣所取代。由于今年全球需求的激增，導致了天然氣供應的短缺。與此同時，兩種其他能源，風和水的發(fā)電量異常低，主要原因是包括挪威在內的一些地區(qū)，出人意料的緩慢風速和低降雨量。
換句話說就是：緊張的全球天然氣市場，引發(fā)了歐洲電價的創(chuàng)紀錄飆升，而能源轉變又放大了它。
歐洲遭受的痛苦是一種不祥的征兆，預示著全球更多地區(qū)可能會遭受類似的沖擊。即使太陽能和風能變得越來越豐富和廉價，世界上許多地方在未來幾十年仍將依賴天然氣和其他化石燃料，作為后備的能源。然而，投資者和企業(yè)，對生產更多此類產品的興趣正在減弱。
文章認為，要明確的是，對地球來說是必不可少的這一轉變本身，并沒有造成擠壓，但任何大型復雜的系統(tǒng)，在經歷重大變革時都可能變得更加脆弱。
電力需求
彭博新能源財經預測，隨著世界逐步淘汰化石燃料，轉向以電力為動力的汽車、爐灶和供暖系統(tǒng)，2050年電力的消耗預計將增加60%。
持續(xù)的經濟和人口增長也將推動消費增長。隨著世界越來越多地走向數(shù)字化，這將意味著，當人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可靠的電力時，這種脆弱性就會加劇。
電力需求的激增加上燃料價格的波動，意味著世界可能在未來幾十年處于動蕩之中，其后果可能包括，能源驅動的通貨膨脹、收入不平等加劇、迫在眉睫的停電威脅，以及經濟增長和生產的損失。
全球影響
地球上的能源系統(tǒng)是相互關聯(lián)的，因此這場危機及其溢出效應正在全世界蔓延，對各個行業(yè)都產生了連鎖反應，阻礙了硅的生產，擾亂了食品供應，擾亂了供應鏈。
在美國，在冬季寒冷帶來的需求高峰到來之前，天然氣期貨價格今年已經翻了一番多。目前，該國40%的電力由燃氣發(fā)電，較高的價格將不可避免地推高電費和取暖費。
在中國，盡管政府正在大力發(fā)展可再生能源，但其工業(yè)經濟仍嚴重依賴煤炭、天然氣和石油等化石燃料。當工廠在疫情反彈期間重新開始運轉時，中國根本沒有足夠的燃料。9月份，中國制造業(yè)出現(xiàn)19個月來的首次收縮，表明不斷飆升的能源成本已成為疫情開始以來對中國經濟造成的最大沖擊。
中國要購買更多的海外煤炭和液化天然氣，這將使該國與歐洲直接競爭，有可能加劇歐洲大陸的燃料短缺，使危機進一步惡化。
對能源產品的爭奪將不可避免，印度和巴基斯坦等一些發(fā)展中國家，擔心它們無法競爭。
燃料供應緊張
隨著從英國石油公司到荷蘭皇家殼牌公司等西方主要油氣生產商努力減少排放，以及美國頁巖鉆井公司停止擴張，有限的可出口供應油氣資源變得越來越緊張。
高盛集團大宗商品研究全球負責人杰夫·柯里指出，化石燃料投資不足，是問題的一個重要原因。
尋求從新業(yè)務中獲得巨額回報的投資者，一直在將資金投入替代能源，而非化石燃料公司，而其他投資者則在積極拋售煤炭和石油股票，認為在能源轉型加速之際，這些股票存在風險。一些化石燃料公司，已經開始將投資方向轉向低碳的未來，而不是僅僅專注于他們原來的角色，發(fā)現(xiàn)、開采和輸送更多的石油和天然氣。
柯里在接受彭博電視臺采訪時表示:“在世界上許多地方，風能和太陽能都已經過剩。新經濟投資過度，舊經濟匱乏”。
在過去十年中，風能和太陽能發(fā)電量猛增。但這兩種可再生能源都是出了名的變化無常，有時可用，有時不可用。與天然氣或煤炭不同，電網難以儲存大量的電能，因為在電網上，供應和需求必須持續(xù)、完美地平衡。打破這種平衡，就會導致停電。
到目前為止，天然氣發(fā)電廠已成為風能和太陽能發(fā)電所需的穩(wěn)定后備。只要氣價不暴漲，這種相互依存的關系就很穩(wěn)定。
儲能解決方案
未來最大的障礙之一，將是儲存間歇性風力和水力產生的電力。解決方案確實存在，但要達到所需的規(guī)模，還需要幾年的時間。
澳大利亞和加利福尼亞州正在將大量電池接入電網，以在太陽落山時保持太陽能發(fā)電廠的供電穩(wěn)定。這種部署還處于初期階段，電池本身也是有限的，通常一次只能提供大約四個小時的電力。
許多國家和公司都把希望寄托在氫上，認為它既是儲存能源的一種方式，也是運輸和工業(yè)的燃料。
在可再生能源供應充足時，使用由可再生能源供電的電解器，氫可以從水中分離出來，這個過程不會產生溫室氣體。然后，氫氣可以在渦輪機中燃燒，或者通過燃料電池發(fā)電，所有這些都不排放碳。與石油、天然氣和煤炭不同，這種“綠色氫”可以在任何有水、有強光或強風的地方生產。
第一批綠色氫電廠仍處于規(guī)劃階段。許多潛在的用戶，重工業(yè)和公用事業(yè)公司仍在研究這個解決方案是否適用于它們。寄希望氫能成為全球能源體系的支柱，可能還需要數(shù)年的時間。
短期內，北半球的暖冬將使天然氣價格下降，并使庫存能夠重新填滿。但當前的能源價格飆升提醒人們，盡管世界正試圖建立一個新的能源體系，但仍然依賴于舊的能源體系。
02
對全球能源轉型存在差異巨大的認知
根據《巴黎協(xié)定》，為解決日益嚴重的氣候問題，要把全球平均氣溫升幅控制在工業(yè)化前水平以上低于2°C之內，并努力將氣溫升幅限制在工業(yè)化前水平以上1.5°C之內。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世界上很多國家、國際組織和企業(yè)都提出了自己的行動方案及建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2021年5月18日國際能源署發(fā)表了《2050年凈零排放：全球能源系統(tǒng)路線圖》，提出為保證2050年實現(xiàn)全球的凈零排放，需要立即停止化石能源、尤其是油氣項目新的投資。
2021年9月28日，法國道達爾公司和歐佩克在同一天，發(fā)布了各自的2021年版能源展望報告。2021年9月30日，《世界石油》網站刊發(fā)了彭博社納撒尼爾·布拉德發(fā)自華盛頓的文章，“歐佩克和國際大石油公司對能源轉型路徑的不同認識”，對歐佩克和道達爾的能源展望進行了評論。從這篇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不同的企業(yè)或組織，對于未來全球能源轉型的看法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文章指出，法國道達爾和歐佩克兩大石油玩家，本周發(fā)布了長期能源展望，它們對25年后的世界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其中，歐洲能源巨頭看到的是由技術和政策驅動的未來，而歐佩克提出的愿景與今天非常相似。
道達爾著眼于所有的能源需求，而不僅僅是石油，并提出了歐洲企業(yè)能源長期規(guī)劃者現(xiàn)在熟悉的一個觀點：可再生能源將繼續(xù)快速擴張，石油和煤炭需求增長將下降，而持續(xù)上升的天然氣需求將是能源轉型的關鍵。
道達爾公司《展望》中的動力情景，是基于2050年凈零脫碳戰(zhàn)略，中國有望在2060年前實現(xiàn)碳中和，并包括已宣布的氣候目標和其他國家基于《巴黎協(xié)定》的國家自主貢獻。根據這一基準，預測到本世紀末，全球氣溫將上升2.2至2.4攝氏度?！墩雇分械恼亚榫皠t更為激進，它期望各國實現(xiàn)《巴黎協(xié)定》的全球抱負，同時做出更多的凈零承諾和強有力的公共政策、技術進步，以及建立在全球范圍內的新能源體系。
道達爾公司認為，即使是動力情景，石油和煤炭的未來需求也會到頂，另一方面天然氣需求則會繼續(xù)增長，石油需求峰值將在這十年的某個時候出現(xiàn)。而在炸裂情景中，2050年全球的石油需求比2019年低60%，煤炭需求已經見頂，天然氣需求繼續(xù)增長。
毫不奇怪，歐佩克對石油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它列出了四個場景，其中只有一個是技術場景。石油卡特爾認為，石油需求在一種情況下上升，在另一種情況下趨于平穩(wěn)，在另一種情況下在21世紀30年代達到峰值。與2019年的水平相比，唯一的下降是在其最激進的情景中，即加速政策和技術進步。
歐佩克以能源轉型為重點的方案，允許采取更激進的政策，但沒有具體說明。文字搜索顯示，在其340頁的《展望》中，完全沒有提及“凈零”。技術突破在其愿景中不起作用，但它允許更快地采用現(xiàn)有技術。
牛津馬丁學院新經濟思想研究所的最新研究表明，歐佩克的技術方案大大低估了改變交通的可能性。仔細檢查50種不同能源技術的實際成本和預計成本，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模型總是高估成本，低估可再生能源技術的部署。另一方面，太陽能、風能和電池的成本，在幾十年中以每年約10%的速度下降。今天的能源技術，只需要簡單地繼續(xù)以這樣的速度，就能改變明天的能源系統(tǒng)。
歐佩克的“快速轉型”設想是，可再生能源和存儲技術在10年內保持目前的部署速度，在20年內取代化石燃料。牛津大學研究人員認為，這是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歐佩克“緩慢轉型”方案設想是，當前的可再生能源增長速度立即放緩，而化石燃料在本世紀中葉仍將占據主導地位；在“無轉型”情景中，每一種能源都保持其當前的份額，成比例地增長。牛津大學研究人員認為，本質上這是最壞的情況。
“無轉型”情景，聽起來很像歐佩克所期望的：如同今天一樣，只是需求數(shù)量更多了。不過，根據數(shù)十年的觀察，研究表明這是不可能的，這也不像道達爾這樣的公司所期望的，即使是他們的標準方案，也認為石油需求很快就會達到峰值，然后在本世紀中葉大幅度下降。
在此，我們不評判納撒尼爾·布拉德對道達爾和歐佩克能源展望的評論，但能源市場主要玩家對能源轉型認知巨大的差異，提醒我們，這些差異及其建立在認知上的行動，將給未來全球能源形勢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
此外，我們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作為一個企業(yè)，尤其是歐洲的能源企業(yè)，道達爾沒有能源保障的意識和責任，更多強調的是企業(yè)自身的經營和發(fā)展，而歐佩克作為世界主要石油生產國的政府間組織，更多看重的，可能是國際石油市場的供應保障和成員國的經濟社會發(fā)展問題，同時也需要考慮國際社會對其增加石油產量、減緩國際石油價格不斷上漲的呼吁及其應承擔的責任。
03
世界石油天然氣行業(yè)需要巨額資金投資
受新冠疫情的嚴重沖擊，2020年世界石油天然氣勘探開發(fā)支出下降了27%，是35年來降幅第二大的年份，其結果就是進入2021年以來全球油氣市場的供應緊張和價格的不斷上漲。因此，無論我們如何分析和研判長周期的國際能源市場形勢，最明顯也是最為迫切的問題是，世界油氣行業(yè)必須增加勘探開發(fā)投資，以滿足不斷增長的全球石油天然氣需求。
2021年10月7日，《世界石油》網站刊發(fā)了彭博社約瑟亞娜·喬舒的文章，“穆迪表示，石油行業(yè)需要5000億美元來避免未來的供應危機”，就很好地說明了目前世界油氣行業(yè)面臨的這一緊迫形勢。
文章指出，根據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的分析，石油勘探企業(yè)需要將鉆探預算提高54%，至逾5000億美元，以防止未來幾年出現(xiàn)嚴重的供應短缺。
因去年前所未有的需求和價格暴跌，原油和天然氣開發(fā)商飽受煎熬，但它們并未像行業(yè)通常所做的那樣，擴大對未開發(fā)油田的勘探活動，來對最近的市場反彈做出反應。在周四的一份報告中，穆迪表示，盡管國際原油和美國天然氣價格今年分別增長了50%和120%，但全球油氣鉆井支出預計只會增長8%。
穆迪分析師薩賈德·阿拉姆等在報告中寫道，這一數(shù)字太小，無法取代這些公司2022年從地下開采的石油，從而為未來更為緊張的供應情景埋下伏筆。隨著冬季臨近，燃料價格似乎每天都在打破紀錄，目前亞洲和歐洲經濟體正忙著增加燃料庫存，而任何此類支出的緊縮，都將使當前和未來的危機雪上加霜。
穆迪分析師寫道：“該行業(yè)將需要大幅增加支出，特別是如果到2025年，全球的石油和天然氣需求持續(xù)攀升，并超過新冠疫情大流行前水平的話”。
穆迪援引國際能源署的估計稱，石油和天然氣公司今年預計將在鉆探和相關活動上花費3520億美元。如果這些公司提高到穆迪建議的5420億美元，這將是2015年以來全球最高的油氣勘探支出投資。
除了以上引用的穆迪呼吁外，增加對世界石油天然氣行業(yè)的投資，保障當前和未來相當長時間國際市場石油天然氣的穩(wěn)定供應，可以說已經是全球能源界的一個普遍共識。2021年10月1日在接受采訪時，歐佩克秘書長巴爾金多表示，歐洲和全球很多地方的能源危機敲響了警鐘，一切都歸結到整個石油與天然氣行業(yè)投資的問題上；除非全球增加對石油和天然氣新開發(fā)項目的投資，否則消費者就得接受更多的能源短缺；減排不代表要排除一切礦石燃料，否則無法解決能源匱乏。
以上，就是我們組織的三篇文章的主要內容，可以說這三篇文章較好地反映了當下的世界能源行業(yè)狀況。根據對世界能源問題長時間的觀察和研究，尤其是今年以來對于氣候與能源轉型高密度的持續(xù)跟蹤研究和分析，我們堅信，全球能源轉型是一個復雜且漫長的過程，應有細致的措施和配套政策穩(wěn)妥地加以推進，如想畢其功于一役就能實現(xiàn)能源轉型并解決氣候問題，能源危機可能將會是我們看到的并將是未來相當長時間伴隨國際社會的常態(tài)。
原標題：能源危機會成為常態(tài)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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